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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独居斗室,静如禅。提笔漫作:朱墨春山,亭台楼阁,水光潋滟,山色空濛,刺眼的启示,都早早地藏匿在优柔的品性之中。不曾晓得,案前站了多少时辰,搁了笔,图画尚成,已是悬崖百丈冰,再推门去,积雪厚厚,路人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脚印,有些黯淡,稍远处,三两人家,灯火阑珊,这便是有些人心中的黄昏。
苔先湿,草先冷,催促着我吃起了酒。烈酒伤怀,酣畅如采药归来的唐人,那是一番烂漫的自足。大醺彭泽陶元亮,且看你醉得糊涂,不辨南山;冷清入帘,西风李易安,凄凄惨惨戚戚,真是载不动许多愁;于是望尽天涯,畅叙幽情,蓦然间,尤见不可一世的韩退之发癫: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
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
我添起新墨,漫笔写兰,却闻不得一丝幽香,有的,则是惘惘的威胁,似断非断,理了还是乱。大概是因为吃了些酒,醉眼欲盲,像懒道人赖头陀一般酣睡,却不知多少梦呓,道尽了心底的荒凉。朋友散了去,复了冷清,一轮明月高悬,鬓如霜,不免得想起我那一生沧桑的父亲,禁不住地大恸,湿了拭巾。
梦里几回寄望,醒来万物却是百般的无聊,毫无生趣。即便再去感伤,却是连同那感伤的本身,也只剩下无聊!或许这就是大多数众生的人生罢?苟活于世,终不得半点怜惜,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到头来全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说什么珍宠如宝,独独执拗不过风俗之薄!说什么视如己出,现如今,落魄成翁,蜉蝣稍寄,江湖听雨,青灯孤伴,又是一年的崭新,又是一年的老去。
(2)
二姐捎来讯息,嘱我早些回家过年。
烹牛宰羊,几家欢乐几家愁。想起过年,影像里有个唤作杨白劳的人,年关躲债,也不忘给喜儿买得红头绳。红头绳,这个刺眼的审美,质朴得令人哽咽,自是心酸。看那头,朱门酒肉,红烛罗帐,一片臃肿的贵气。再退去些,燕入百姓家,门头贴着红联子,燃几串爆竹,算是除了旧岁,迎了新春。
小的时候,我也是极喜欢过年的。昏黄的灯下,热气绕梁,母亲在灶台忙碌着,即便我去偷吃什么菜,她也是不怪罪的!父亲不再是平日里板着脸的威严,很是和气,吩咐我沐浴更衣修指甲,焚香拜了高堂上的先祖,这种仪式,说不出的尊穆!遂即燃了爆竹,噼里啪啦的一阵巨响,像是一种宣言。八仙桌上,尽是鱼肉鸡鸭,油腻过了,看到绿色的菜蔬,才有些亲切。
暖饱罢了,假装翻看着书本,好让大人们觉得懂事,即时顺了意,压岁钱也会多些。
记忆里的压岁钱,都是一场骗局。先给你几张久违的票子,让你乐得发癫,揣在兜里都没热乎,便被母亲千百般要了去!理由都是极其荒谬:吾儿尚小,不宜使钱,代为保管。要么拿些不打眼的小票,将大票换了去,一场高兴一场空。年年如此,久之,我大概从心里,不自觉地开始有着不确认感,开始不善好意地揣想着所谓的大人谋略。
我乡旧俗,大年初一吃素,无非是年糕之类的吃食。
那是一种自洽的生活,没了教书先生的压迫管束,没了棍棒孝子之类的担惊受怕,总之是无法无天,即便出格些,也能得到大人们约好一般的集体宽容。每个人都穿着光鲜的衣裳,新的有些突兀,很不自然。随意走动地串门,三五人一小桌,扑克麻将之类的,算是乡人的一种普遍的精神追求。
我家门前,是别人家的菜地,印象里,总是长满了肥硕的包心菜。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用爆竹去炸那包心菜,直到一片狼藉才肯歇。最后总是躲在厢房,侧着耳去听那菜地主人家的漫骂,心里却是按捺不住地暗爽。
那种无所责任的惬意好日子,也就几天。待到亲戚拜年,好日子到头,一切复还如是。
拜年这种事,很是滑稽!明明是平日里骨肉相残,却要硬着脸面,去别人家装着一团和气,赖在异样的气氛里蹭饭,别提多别扭。我家外戚甚多,与我同辈的表哥表姐,应该有几十个,却没有几个是我所认识的。话固如此,亲戚来了,还得依照父母嘱咐,学会那虚假的接人待物,最是无法忍受的,便是陌生的远房亲戚,夜里还要与我挤在一床睡觉,还得陪着闲聊,泡茶倒水地服侍着。
我曾与母亲说,许多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该断就断了些,清闲点过日子!
母亲便怨我寡情,然后翻开老黄历一般说与我听:某人曾与之相助,谁家曾慷慨帮了忙,反正交情甚好,相比之下是我少不经事的幼稚。
时至今日,亲戚有增无减,许多面孔,更是生疏。慢慢地少了对过年的期盼,多了几分厌恶。加之岁月增长,责任代了欢娱,不免得安之若素,一切事都不过如此云云。、
只不过天地经纶父母恩,我虽远游,又如何肯不归?想着大半青春,在他人的城市里荒芜,于是,收拾一番,上了归途。
仿佛见得,母亲立于门外,盼着我归来的景象。
突然觉得自己不如人家子弟的孝,有些黯然,如是执笔,以为纪念。
作者:王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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