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画家，他仅仅需要具备一个条件就足够了饿，那就是对艺术的无限热爱和对大自然的无限忠忱。” 柯罗 　　当我在林鸣岗的巴黎寓所看到他近年来画的那些动人的素描肖像的时候，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柯罗的这一句话。 　　为了纪念这位大师二百周年的诞辰，大皇宫正在举行着盛大的柯罗回顾展。柯罗在他漫长的艺术生涯中，以他对艺术纯真和执着的追求，以及他面对法国乡村景色的默默钟情，创造了他独有的清新画风，从而使巴黎画坛为之一振，他几乎横扫了他前辈所依依不舍的沉闷和保守的宫延气息，更使得一度充斥于绘画中的软绵绵的脂粉气味落得无地自容。从此，法国艺术开始了巴比松画派，以及随之而来的印象派健将们叱诧风云的一代雄风。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位有着法国农民的朴素外貌的老人，其实是一个内心充满着激情的画坛革新派主将，他的艺术活动催生了整整一个多世纪的法国艺术高潮。 林鸣岗出生于中国南方的福建省，但是他那结实的身躯、粗重的嗓音和豪爽的性格，却使人感到他似乎更像生长在中国黄河流域的北方汉子。相传具有“南人北相”的人是幸运的。林鸣岗终于在38岁那年闯荡到这个闻名于世的艺术之都巴黎来了。巴黎的艺术气氛滋养着这位来自中国的艺术家，使他一步步地走向成熟。 　　林鸣岗的“南人北相”气质，我认为反映在他的素描艺术上就是呈现出一种质朴的气度。他很少像中国南方画家那样常有的对明丽风格的追求，多数南方画家的作品往往飘逸洒脱或者锋芒毕露，但这种过分的聪明却使素描趋向于柔弱；过多地关心技巧的精美和显示个人才华反而使素描失之纤巧。得之于“术”而失之于“道”，“娇娇者易折”，说的就是这个现象。而在总体性格上更接近中国北方人的林鸣岗所具有的诚挚、豪迈的个性，使他在艺术上追求上很靠近法国巴比松画派大师们的那种气质。他的素描朴实无华，决无矫揉造作，可是却光彩夺目。而这有一点恰是素描艺术所以感人的真谛。正因为素描艺术运用着最简单的绘图工具，他也仅具备线条和光影两种艺术手段，技巧语言降到无可再少的时候，使观众感到的就剩下画家的一腔真情了。我们纵观所有大师们的素描都是如此。而所以运用着如此简练的绘图语言的素描仍然呈现这气象万千的艺术魅力，原因也仅仅因为有着“画如其人”这个原因。每个画家独特的个性和情感，他们不同的艺术理想和艺术修养，这些都将在他们的素描艺术中焕发出各自不同的光彩。观众面对不同时代大师的作品就好象面对着大师与之交谈一般。透过一幅幅小小的画面，透过那几根灵动的线条，或者一片片好象不经意涂抹的光影，我们就觉得看到了大师们那鲜活的灵魂，感觉到了大师们那深沉的呼吸，听到了大师们那清晰的脚步声声。 　　林鸣岗得到巴黎美术学院的机会已经是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了，他还得克服语言上的障碍，但对艺术的酷爱使他如饥似渴地汲取着欧洲艺术精华的营养，他全身地投入到卢佛尔宫去。面对伦勃朗、哈尔斯、大伟、柯罗等大师的原作进行临摹，从中研究大师们精湛的技艺，为此，他得益匪浅。这个阶段的扎实学习使他在绘画技巧上产生了一次质的飞跃。所以我们不难看到他在这一批动人的素描肖像中，是如何妥善地处理绘画技巧和情感抒发之间的关系的。说林鸣岗的素描是真切的呼唤应该不是过分的赞誉。他的素描中可以看到熟练的技巧为浓浓的感情所包容，从而显示出一种朴素淳厚的风格。林鸣岗这样一个体魄强健的男子汉，在每次素描过后往往大汗淋漓，筋疲力尽，这并不是因为在体力上付出了沉重的负担，恰恰是因为感情上的全神贯注使然。他每每面对着动人的模特而激动得无法自制。他真的是以自己一颗热情跳动着的心在作画，而不仅仅是用他的一双手。 　　林鸣岗的这一系列肖像画，其对象大都来自于巴黎底层社会的普通人，其中相当多的人过着并不富裕的生活，但是，他们快乐、善良、正直。翻阅这些素描，我就觉得好象又一次来到巴黎古老的拉丁区，漫步在那狭窄的石块砌成的小街上，非洲黑人的击鼓手以及印第安人的排箫声喧闹而又使人热血沸腾，那一间间希腊小餐馆或咖啡馆中挤满了人群，他们悠闲地在高谈阔论，一面品尝着香味扑鼻的烤羊肉和波尔多红葡萄酒……。林鸣岗就生活在他们中间，是他们可以依赖的朋友。林鸣岗熟悉他们的喜、怒、哀、乐，了解他们的苦闷和愉悦。作为艺术家，林鸣岗关心他们，同情他们，也爱他们。是人性的共同东西感动了画家。正是林鸣岗这一可贵的品质，这些生动的人物形象在林鸣岗笔下的出现 ，才像山涧泉水那样流畅，那样自然天成，从而使看到这些肖像的人获得了一次美好的艺术享受。 　　当然，林鸣岗是非常重视人物的性格描写。从人物姿态的把握、面部神情的刻画、甚至头发、胡须以及皮肤质感的表现，每一个细节都不可能逃过林鸣岗那双具有敏锐观察力的眼睛。再经过他的分析和筛选，使得画面上出现的细节都汇入到总体形象的创造中去。无论是剽悍的《沉闷的人》，那倔犟的脖子；热情洋溢的《击鼓手》，那宽厚善良的大嘴；以及双眼满含悲怆凄凉的《席地而卧的朋友》，那粗砺的皮肤；还有被生活重压而扭曲了面部的《流浪汉》，那一双神色疲倦的眼睛。尤其是画的同一模特的《开心的酒鬼》和《受伤的酒鬼》，这两幅精彩的肖像，林鸣岗都通过那一双传神的眼睛巧妙地刻画了那饱经沧桑的善良的灵魂。旺盛的生命力以及美好的人性的光辉，组成了林鸣岗这一个系列的肖像素描主旋律。正是由于这一切，我的心被他的素描所深深地震动了。 　　中国沈阳鲁迅美术学院 　　学术委员会主任、油画系教授 一九九六年四月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