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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国昌的绘画,将艺术的根植于贵州高原深沉的泥土中,把自己的审美触须深深扎进自己生长的土地,这块土地既有历史渊源的纵向氛围,又有时代联系的横向氛围。他探索具有区域性、时代性的个性风格,他不仅表现区域性、民族的表象,并且要求表现深层的文化审美心态,求索这种心态的形式表达,因而他的作品超出了直观的视觉世界,而进一步表达他具有个性认识的意象和心象世界。
近年来蒲国昌的作品有三种类型。一是以某一客观物象或某一偶然情绪作为基因,作为刺激点,引起思维的扩展与幻觉,来完成作品。这类作品不满足于一个民族的生态表象的直观视觉世界的描述,而进一步追求区域性民族深层文化审美心态的视觉传达。再一类是视觉艺术中的理性化作品,视觉语言是独立存在与发展的,它的理性应是视觉符号体系和形象自身的理性演绎,既不依附于文学,也不依附于哲学,它应尊重和确立自身存在的价值。视觉形象贯穿于思维的全过程,并要求自己视觉理性思维及其传达应具有区域性特质。另一类是质朴、憨厚的贵州少数民族风情。
蒲国昌企图在自己的绘画中创造一种新的符号体系,让民间艺术的符号语汇,区域性的符号语汇上升到理性的综合的高度。这种理性的符号处理不是外国的,不同于米罗,不同于克利,内在本质是“贵州”的。他的某些作品,如《艺术》,《山鬼》等,把人们熟悉的物象完全从形似上解放出来,保留了一些构造性元素,组成一种符号语汇。
蒲国昌的速写是特别有意味的,他认为“画上要有点出人意料的、破格的、不规律的、看似无理的东西,方显得有灵气、有生机、有情感、有意味”。偶然看到一种以牛为表现内容的医学的木刻版画《牛经图》的古代版本,那种画家与刻工脱节的制作,又经多次翻版,形象的线出现断裂、错位,产生了一种特殊趣味,一种“似与不似之间”的趣味,正空间变成反空间,“颓唐偃仰各有态”,与他在民间艺术、少数民族刺绣图案中领悟到的一种民间艺术处理的反结构、反空间意识相契合。古人说:“深识书者,唯观神采,不见字形。”他创作的一系列“反结构”形象,形象的有意味的成分,随着画家的摄取,线与面的关系,或密集、或疏朗、或聚合、或断裂,一些连接形体的线在空间消失了,却保留了最引人注目而富有魅力的线和面的组合,显示出空灵的神韵。他对形象的摄取,不是“心往不返,目极无穷”,而是“万物皆备于我,返身而诚”。变其固有之形以求神采,把客观的“物趣”和主观感受的“情趣”统一了起来,发掘出动人的形象力量,妙趣横生,耐人咀嚼。
蒲国昌的抽象变形,有民间艺术刺绣、蜡染的影子;他的形象符号,似乎有米罗、毕加索的痕迹:但绝不是捡起民间艺术中的一个纹样、一个造型,现代绘画的一种观念、一个符号,他真正是用自己的气质去感受、改造、丰富自己的符号体系,创造自己的形象语言。
他始终认为艺术是感性起主导作用。蒙德里安自称作画是绝对理性的,而他笔下色块严格的组合是以人类的形式美感作依据的,还是归结在感性上。绘画艺术用可视性形象来进行思维,可视形象的思维活动是在光、色、块面、线等基本语汇中进行的。绘画艺术中的哲理思维是靠形、色、形象、线条等诸多可视形象语汇自身的内涵及其演绎来完成。艺术是艺术家的感性和理性的物化。康定斯基曾企图把音乐翻译成可视形象,其结果是创造了另一种绘画语言,而这种语言不可能解释清楚音乐,和音乐本身也无多大联系。现代艺术家在民间艺术、农民画、儿童画中吸收新的美感知觉的营养,体验生活氛围,在时代格局整体观照中,形成艺术家新的审美观念。这是一种“远亲婚配”,“远缘杂交”,它会产生出崭新的优良品种。
艺术家的禀赋,在于他们感觉尤其敏锐。在作画中蒲国昌强调“偶然所得”,“一时兴起”,潜意识推动自己的笔尖,进入作画的心境,“振笔急逐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稍纵即逝”。古人说:“养之扩充,览之淳熟,经之众多,取之精粹。”这种“偶然”所得,正是他深厚而长期的基本功训练,深刻研究客体和客观规律,“钻进去,再钻出来”的结果。在作画中得到的偶然、偶发的东西,偶然中包含了必然,它是画家审美观念、素养和审美性灵迸发出来的智慧火花。
他对中国传统的脸谱艺术有浓烈的兴趣,先辈用色彩强烈的几何形来表现人物的性格,他也要向人脸这个敏感的禁区探索形式的表现。他的壁画稿《东方赤帝》、《少昊白帝》等形象,表现了一种东方神秘观念的认识和博大的内在气质。那些抽象变形的脸谱上神秘的纹饰、线条,令人想起京剧脸谱的形色构成分割,也令人想起贵州苗族山民节日饮酒后在脸上盖的太阳印记……他创作的脸谱、头像,具有最原始的基点。一种基因,原始刺激必不可少,“哪怕是抽象的,也有生活的刺激”。这些萌发创作欲望的原型与他心中的形象达到某种契合时,便产生想象和变奏,进行多角度的审视,而造就新的表现。
他的画有两个重要的特征。一是具有一种原始的神秘的力量,是在少数民族风情、艺术、思维、历史中受到的感应。一是用含着微笑的眼睛去观察世界时的幽默感,它是温馨的、亲切的。这是造型上的幽默感,整体事件上的幽默感,体形、手、手形乃至手指头的造型都浸透了一种幽默感。分寸的把握很重要,搞得不好就是滑稽。板刻画《节日》(载《美术》1985年第12期)中穿戴满身银饰的姑娘,手拿伞柄靠近脸的中央,这样的表现,将脸分成了两半,构图上是忌讳的,但正是这样却传达了一种幽默感。《刺梨花开》中的两个姑娘形象,那鼓鼓的脸庞,凸凸的额头,厚厚的嘴显现出一种幽默。他喜爱并吸收契诃夫小说中的幽默,深沉、含蓄,几乎只有眼中的笑意,肌肉都没有抽动,而马克·吐温的幽默则是另外一种。他的一幅木刻,天上一个小孩撒尿。地下一个小孩撑伞,憨憨地一本正经地打伞。天上、地下一切都是一本正经,而不是挤眉弄眼,故作可笑,这就是分寸感,造成了格调很高的幽默。他的色彩应用,把品红、品黄、品蓝这三种颜色应用到极端,近年的中国画几乎都是这几个颜色。丰富是一种,单纯也是一种,执著地走向极端,却也走出了一种新的色彩表情。
传统到现代,是一条割不断的纽带。人类对世界的不断再认识,宏观和微观视野的扩大,丰富了人的直觉,自我在不断变化,美感知觉的范围在不断扩展,在自己富于乐观的人生中,他研究自我,研究父母从胎内带给他的秉性,研究自己的整个生活道路,研究“我之所长,我之所短”,并注意给自我以新营养,使“自我”由低级到高级,由含混到清晰,由怯弱到强烈,由贫乏到现实,由幼稚到成熟,逐渐成熟自己强烈的艺术风格和个性。
摘自《美术》1990年6月刊,总第270期
作者:张幼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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