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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裴刚
在消费社会中,贫穷不仅仅是物质匮乏,当“购买力”成为社会准入标准,艺术能否继续充当抵抗工具?当消费主义将一切体验商品化,艺术能否以“无用之物”重构生活的诗意?如同这些年越来越多的艺术家以快递纸箱的瓦楞纸做为媒介的创作,艺术家谭勋的《彩虹中国计划》以彩钢板为“纪念碑”,记录社会的跃迁。
武汉美术馆(琴台馆)展出由蓝庆伟策展的“反反噬”第九届繁星计划当代艺术家研究展,既是在景观时代打捞肉身的感知,也是策展人对人的生存现实主动思考介入的强策展。 “反反噬”所构建的一座肉身现象学的镜城,是从阐释现实场域到思想感知的实验室。展览主题的叠词修辞暗含三重辩证:反噬,是景观社会对人的主体性的侵噬;反-反噬,人作为主体对景观社会的抵抗;反反-噬,肉身在抵抗异化过程中的自我异化。
这种 “强策展”的实践,作为策展人非中立叙事者,而是以主题为手术刀解剖时代症候的“主刀医师”。展览标题“反反噬”的叠词结构本身,便暗示了双重反抗——既抵御景观化的吞噬,更警惕反抗过程中的自我异化。
谭勋《彩虹中国计划》 、600cm×300cm×200cm、2024、彩钢板、铆钉
从“景观社会”到“肉身觉醒”
蓝庆伟的“反反噬”展览,本质上是一场针对当代艺术异化的外科手术。他以三重理论锚点切入时代病灶:
景观批判:延续居伊·德波的“景观社会”诊断,揭露数字时代“眼罩式生存”——手机屏幕成为人与现实的滤膜,鲍德里亚笔下的“拟像”已进阶为《某种物质》中“自我蚕食”的欲望循环;
技术祛魅:反对科技美学的工具理性,呼唤如江衡《AI像素花园》把真实的自然物用AI数字方式转换为像素点呈现出人造的炫目和永恒的视幻觉,用身体去感受世界深刻的变化时获得的警醒——将自然物转化为数字炫光,却暴露出人造物永恒的虚妄;
江衡作品现场
江衡《“你”是我的身体》65X22CM 陶瓷颜色釉 2014年
江衡《我把身体分成像素碎片分给你NO.7》155x113x14cm 进口木板10层 丙烯 铅笔 油画布 2020年
身体复归:在越来越被算法统治的世纪,重提梅洛-庞蒂的“身体现象学”,让艺术从“上帝视角”落回血肉之躯。
这种思维褶皱,恰似胡佳艺《构筑物》中投射在屏幕上的肢体,显影出技术数字时代与肉身之间那些不被注意到的瞬间与碎片,并再次生成一个又一个重构,探寻不同维度的视觉叙事。
胡佳艺 暗室,影像,16’07”,2024
胡佳艺 构筑物,影像裝置(现场行为),尺寸可变,2023
胡佳艺 作品现场
肉身的三重辩证法
“我看”: 视觉的解构和重构
“我看”单元实为对视觉的解构和重构。谭勋《彩虹中国计划》系列雕塑以工作室拆除的彩钢板为材,通过当代艺术的公共介入方式,以“缝合”式的手段,对同样“跃迁”式发展的中国社会做出的积极回应。既是中国现代化、城市化进程的物证,也是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社会高速发展的艺术纪念碑;
谭勋《彩虹中国计划》、600cm×300cm×200cm、2024、彩钢板、铆钉
曾曦的装置作品“视网膜系列”是在形态各异的镜面不锈钢材质上,用环氧树脂、菲涅尔镜片、铁粉、氧化剂等材料构建“第二层视网膜”, 物像转瞬即逝,只在观众的脑海中留下飘渺的、不可捉摸的短暂印记,这不禁使人发问:眼见是否为真?图像与景观塑造的世界是否可靠?迫使观众直面视觉的欺骗性——不锈钢镜面中变形的自我,恰如社交媒体滤镜制造的认知幻觉。
曾曦 装置作品“视网膜系列”现场
曾曦 《视网膜·彩虹雨》-180cmX100cmX300cm-UV上色、钢化玻璃、不锈钢-2024年
曾曦 《视网膜·64》-100cmX100cmX5块-镜面不锈钢、菲涅尔透镜、玻璃漆-2023年
李邦耀的作品《室内》:五十年代搪瓷盆、九十年代彩电、智能音箱以平面剪影并置在空间中,构成一部由日常之物被压缩的“时代考古”。
李邦耀作品现场
李邦耀《室内》局部, 铝板、UV 金属配件,长28米 2017
李邦耀 私人手册3、4号,铝板、数码刻线、丙烯着色,4号:240×120 cm,3号:240×240 cm
李邦耀 千里江山图,pvc 管、仪表, 1000×40×55cm 2024
“我思”:在算法世界中溢出
“我思”单元中,身体成为抵抗数字异化的最后堡垒。胡佳艺《构筑物》将肢体局部投影于电视屏幕,手指的褶皱与像素格厮杀,演绎着一场肉身与图像界面的张力。这种“身体与机器”的对抗,在谢琦《X先生与Y小姐肖像》中一种规模化、批量化的僵化秩序形成,产生人也作为数字时代被消费产品的印象,因而引发反思XY染色体被简化为流水线符号,人沦为基因超市的标准化商品。
谢琦《X先生与Y小姐肖像》作品现场
谢琦《X先生Y小姐的肖像》 40X250cm 布面丙烯 2024年
姚明峰的作品图像经过技术处理后,产生真实与虚拟景观的互溶,真与实、数字与物质的界限被模糊;
姚明峰《浪潮》影像截图
赵洋的绘画则提供东北寒冬的启示录,他的绘画语言的形成来自幼年对东北家乡寒冬的记忆,冰冻、化解一切物相都在这个过程中变形,严酷的自然对景观的改造,也延伸到不断在消费主义、数字化的生态中不断被异化的人类进程。
赵洋 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300×200cm、2024、布面油彩丙烯
“我感”:痛觉神经的复苏
“我感”单元直指感知系统的重建。陈春木的绘画或以综合材料完成的装置作品都在现实的表象和潜在的可能之间提炼出激情、诗意、力量的来源,形成感受与思想的深度;而王永成笔下荒野中疯长的植被,以“乱与满”的视觉暴力对抗数码秩序的洁癖——这种野性美学所强调的“在地性野蛮”。
陈春木作品展览现场
陈春木 摸上去有点痒--永不逝去的曙光--10 165x240x40cm ;LRD灯管:长130cm 综合材料(旧衣服,填充物,岩彩材料,丙烯,胶,木板,LED灯管) 2024
陈春木 把自己埋土里等待发芽,高度:320cm 尺寸可变、综合材料_枯树、钢板、镜子、岩彩材料、胶、老照片、树脂、Led灯管文字 2024-2025
王永成 崇拜一座山系列 布面综合材料 2024年 展览现场
李昊的绘画《刺痛》,地铁人群的模糊面容被荧光色块覆盖,丙烯的厚重堆叠模拟出都市密集恐惧症。当观众在画前无意识揉捏眉心,便完成了展览最关键的仪式——以身体酸痛确证存在。
李昊 绘画装置现场
李昊 寒冬夜行人 ,200x244cm ,综合材料,2017
而张晓的《无名者》延续其旧照修复计划,那些被PS“美化”的工农肖像,在艳俗色调中沦为消费美学的祭品,揭露了技术民主外衣下的审美暴力。
张晓的《无名者》系列图像装置现场
张晓 无名者No.4、尺寸可变、2019、UV打印、多层菲林片、烤漆钢架
从历史反思到肉身救赎
展览中陈彧君绘画作品《错屋系列》显然这个“建筑”的外形本身就具有某种象征性;而谭勋的《彩虹中国计划》成为浓缩历史的物证:拆迁彩钢板的锈痕与焊接疤,既是城市化伤口的“缝合”,亦是对“跃迁式发展”的悲怆礼赞。这种物质性,恰是对抗虚拟化的武器——当元宇宙鼓吹“无肉身狂欢”,他坚持让艺术回归“血与铁的重量”。
陈彧君作品现场
陈彧君,《错屋 No.140812》,2014,布面丙烯,70×45 cm
陈彧君,《临时建筑 No.20150520》,2015,木料、丙烯、亚克力、棉线
“白盒子”里的现象学演绎
触觉优先:翟一涛《芥子园·虫迹》水墨纸本行动绘画作品《芥子园·虫迹》从物质、行动、绘画过程的演进中形成作品最后的语言形态,也正如他所说:“身心犹如穿越了时光的隧道,进去到艺术史的考古现场;
翟一涛 芥子园-虫迹,尺寸可变,亚克力,书页 ,2020
翟一涛《移动的山水》展览现场
空间反叛:余春娜装置《一念无明生三细》用镜面迷宫重构佛经概念,观众在多重反射中撞见自我的碎片——这是对美术馆“白盒子”的祛魅,将其转化为拉康式的“镜像剧场”;
《一念无明生三细》、4m×4m×4m、2021、3D打印光敏树脂、金属、木材、220V伺服电机设备、透明亚克力
余春娜《一念无明生三细》装置作品现场
时间错觉:蓼萧的绘画降低了真实色彩的纯度,日常物象形成陌生的视觉体验,与消费时代极尽夸张炫目的表象形成反差,让当下的时间与历史之间形成错觉。
物的再发现系列, 100×80cm,布面油画,2023
这样的展览线索使观众在鞠腾《“画蛋”重思》前思考自己的一地鸡毛的生活与触碰蛋塔装置是否会倒塌时,“反反噬”已从概念转向生存感知。
鞠腾装置作品现场
鞠腾《“画蛋”重思——蛋塔》绘画
鞠腾 最佳状态,80×110CM×12张,纸本综合材料,2024
结语:提问的现场
“反反噬”也是“提问的现场”,最终指向一个残酷的诗学:在算法时代、人机一体无限置换的世纪,让艺术回归身体现场:在算法统治的时代,痛觉、触觉、肉身在场的气息成为最后的真实。
展览现场
艺术家如同数字荒野中的拾荒者,在曾曦的不锈钢视网膜所见的世界、谭勋的彩钢板材构成的现实景观、张晓的消费主义时代艳俗肖像间,收集着身体最后的“负熵”。这是留给人机一体时代的“肉身遗嘱”,是人类最后的乡愁。
如果说:“策展是连接源头与终端的桥梁”。那么在今天这座桥正被景观洪流冲蚀——蓝庆伟以“反反噬”为锚,将桥桩深深打入肉身感知的河床。
作者: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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