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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09 21:36
2025年8月31日,艺术家李洪波个展“高考"研讨会在共同艺术中心举行,由策展人彭锋老师主持。参与研讨会的嘉宾为艺术家李洪波以及邵亦杨、夏可君、杨大伟几位著名的艺术评论家。展览聚焦教育体制、集体记忆与个体塑造之间的张力,借助教材、课桌等元素,构建出多重隐喻的视觉现场。艺术家李洪波以纸本教材为媒介,将标准化教育所带来的压力、梦想与反思转化为可触可感的装置作品。本次研讨会从哲学、社会学、艺术史及教育实践等角度展开讨论,不仅剖析了高考作为文化仪式的复杂内涵,也探讨了在AI时代如何重新理解教育本质与人的创造力。
“高考”在中国并非单一的教育事件,作为从农业社会走来的国家,中国至今仍未完全摆脱农业人口的庞大基数。对千千万万的年轻人而言,高考不仅是求学的考验,更是阶层流动的可能,是从一个生活境遇迈向另一种身份的象征。
此次个展创作,李洪波收集了十几吨废弃教科书,这些书籍大多来自高考结束后的垃圾场。在收集这些书籍的过程中,李洪波常常被触动。他回忆自己在盛夏烈日下翻找教科书的场景,汗水与泪水交织,情感在那一刻显得格外脆弱。一本本密密麻麻写满笔记的书籍,一层层仔细包裹的习作,无不诉说着考生曾经的执着与付出。高考结束后,这些堆积如山的教科书、试卷,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价值,被匆匆丢弃,从珍贵的基石瞬间转化为负担。这种反差,使李洪波思考中国教育与社会制度运行间的复杂逻辑。
展览现场
他的作品并未给出直接的答案,而是以视觉形式引导思考。观众在面对一座由教科书堆砌的“纪念碑”时,可能联想到自己的求学岁月;走入《教室》的空间时,或许会忆起青春中的压力与梦想。这种基于集体经验的共鸣,正是李洪波希望激发的。李洪波坚信,每位观者都会带着自己的教育背景与生活经历进入展览空间,从而对作品生成独特的解读。艺术家的角色,并不是规定意义,而是搭建桥梁,邀请观众赋予作品新的外延。
研讨会现场
和大家聊聊这个展览。十几年前我初次看到洪波的作品时就觉得很有趣——所见与实际情况往往很不同。比如他之前有件作品,看起来像木头,但实际上可以打开、生长。而到了今天,这些作品又衍生出许多变化。洪波一直给我们一种对知识和艺术特别敏感的印象。这次展出的作品与刚过去的高考话题很契合。作为当下重要的社会现象,高考引发广泛关注。洪波不仅从个人角度对此进行反思,更难得的是能深入本质,回归到教育层面,引发我们对人才培养的思考。尤其在AI时代,如何培养人才?这是我们教育工作者需要共同反思的议题。洪波本身也是老师,他以艺术展览的形式介入这一讨论,很有意义。接下来请各位谈谈看法。
感谢各位老师和朋友的光临。我的成长离不开在座各位一直以来的关注与支持,这份见证给了我非常重要的创作动力。这次展览的主题源自我多年的创作探索。之所以选择现在呈现,一方面是我的思考更为成熟,尤其是对空间的理解更深;另一方面是北京的地理条件让实施这类大型作品成为可能——它需要相当的资源和人力支持。当前正值从农业社会、工业社会迈向智能社会的关键阶段,而我们的教育机制还未完全适应这一转变。我认为此时探讨这些议题尤其必要。今天到场的很多专家都身处教育一线,而我作为同样从事教育的创作者,试图通过视觉形象表达自己的思考。我也非常希望听到大家从理论、社会乃至教学实践的角度给予回应,你们的观点会为我的作品注入新的问题意识,推动我走向更成熟的创作。衷心感谢大家。
李洪波个展「高考」展览现场
本次展览以“高考”为主题,相信很多人对高考都有一种特殊的情结——甚至高考结束多年后,还常常做相关的噩梦。我自己也有这样的经历。虽然当年我考美院还算顺利,但高考无疑是人成长中非常关键的一个阶段。我们从小到大的教育,尤其是中小学阶段,几乎完全被课本塑造。这一点和西方很不同:他们许多地方早已不再使用统一教材,小学阶段就更强调启发性和研究型学习,老师会带着学生做课题、做研究。但即便如此,在西方,高考同样非常重要,考试成绩依然直接影响升学。这让我想到拉康的观点:我们之所以成为现在的自己,是被符号秩序、语言和文化所塑造的。这种“被塑造”的感觉,很明显地体现在李洪波的作品中——课桌、男孩女孩的形象,仿佛就是我们当年的缩影。不知道李洪波是否读过拉康?他的作品与这种理论视角非常契合。
我个人对哲学和社会学一直很感兴趣。在荷兰做展览时,我曾与当地艺术家交流,发现我们对同一词语的理解其实并不相同。这背后是认知基础的差异:我的思考深受中国教科书知识和社会环境的影响,形成的是中国式的思维方式;而他们的理解则源自其自身的社会经验和知识传统。
这让我联想到拉康的镜像理论。这些作品中的形象非常理想化、缺乏个性,正如我们在镜中看到的自己——那是一个被投射的理想化版本,而我们真实的样子似乎永远配不上它,这种断裂感伴随我们一生。高考、书本以及艺术教育中的素描训练,都是这种塑造的一部分。而将纸本材料变得可动、有韧性,仿佛是对压抑的一种反抗。纸张本身也很有意味:看似柔软,实则能划破手;它筑起的“危墙”既暗示危险,也提示着教育制度中存在的问题。人如何能自由地自我塑造,而不被体制完全定义?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体制的塑造是双刃剑:它既是一种压抑,也可能成为我们寻求自由的起点。正是在与体制的张力中,我们也在不断地成为自己。
李洪波个展「高考」展览现场
邵老师提到的“镜像”很准确。这个展览让我想到的关键词是“可塑性”。洪波之前的纸雕塑已经展现出材料的悖论:纸既柔软又可坚硬,既可拉伸又具韧性,这恰如教育本身的矛盾——高中阶段本是青春可塑性最强的时期,却承受着高考的巨大压力。这种挤压感在作品中通过书本的堆积得以呈现,它指向的不仅是个体经历,更是需要反思的社会现实。此次展览的另一个特点是其场域性。它不像传统画廊展,而更像一场美术馆级别的装置艺术,从教室场景到“跃龙门”牌坊,再到纪念碑式的构造,融入了历史与科举文化的记忆。
李洪波个展「高考」展览现场
整体布局略显规整,若能在稳固感之外更强化崩塌的危机感,或许张力会更足。观众若能参与互动,自行堆叠书本,可能更能打破这种“规矩”,体现压抑与反抗之间的关系。此外,作品中男孩女孩的形象虽源自模造化的教育体制,却仍带有青春的鲜活感。这种标准化复制与个体情感之间的张力,值得进一步挖掘。最后,展览具有很强的学术价值。洪波利用被废弃的教材这一“现成品”,构建起一种社会雕塑,令人联想到博伊斯的思想。它让观众在空间中重新审视教育、规训与体制,具备深刻的社会反思性,也具有继续拓展的潜力。
研讨会现场
我和洪波是多年好友,这次在共同艺术中心看到他的个展,令我十分意外——作为一个艺术机构,能如此坚定地推进学术性如此鲜明的项目,并不多见。洪波以往的创作常挑战坚固与柔软、永恒与可变这些二元对立,揭示“所见未必真实”。他善于在雕塑中注入可塑性与流动性,质疑表象,深挖自然与人工、传统与当代、身份与文化等多重议题。此次他以“高考”为主题,远超出一场考试的含义:高考是中国社会一个强烈的文化符号,是数百万青年的成人礼,融汇了希望、压力、梦想、公平与竞争。洪波通过教材堆叠出的“龙门”,既象征通过知识改变命运的希望之门,也隐喻系统带来的压抑与异化。
李洪波个展「高考」展览现场
教材在此不仅是知识的载体,更构成一代代人的集体记忆。它们既曾是阶梯,也可能成为高墙;既承载梦想,也是现实的重量。展览引发我们反思:哪些是真正的智慧,哪些反而成为枷锁?标准化教育能否包容个性?消耗性的教材在此被转化为纪念碑,形成短暂与永恒、庄严与压迫并存的张力。洪波并未否定教育,而是以复杂而深情的视角审视这一切。他让我们思考:在吞下那么多标准答案之后,我们是否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解答。
李洪波个展「高考」展览现场
谢谢各位的充分准备。我想从历史角度谈谈高考与艺术的关系。在西方传统尤其是康德看来,天才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内心素质——天才为艺术订立规则,而其自身却不囿于规则。这意味着每个人天生都可能具有天才的特质,然而经过学校教育后,往往从“天才”转变为符合规范的“人才”。因此,从艺术创作的本质来看,过分强调知识积累和规则遵循,甚至过度“听话”,并不一定有利于艺术的发展。这与我们今天普遍认为“艺术家需要更多知识”的观念有所不同。在康德的浪漫主义视野中,艺术更侧重本能和天性。这也引发我们的思考:在当前的教育和考试制度下,如何平衡知识传授与本能创造之间的关系?
李洪波个展「高考」展览现场
彭锋老师的策展为展览注入了学术与思考的深度。教育本应尊重人的天赋与自然,大脑的能量效率远高于AI,并能快速形成信念与创造力。艺术尤其依赖天赋,同一班级、同样训练,有人成为天才,有人止于工匠,这恰说明天生素质的重要性。洪波的展览呈现出强烈的张力:十吨重的书本知识,真能塑造人的创造力吗?艺术本质是创造而非知识堆积。若未来再创作,或可加强“重量感”与“轻盈感”的对比:纸材本身柔软、脆弱甚至易受伤,可更多体现过程、差错与意外。毕竟,高考严禁出错,但天才往往需偏离常规、包容错误,正是意外和活泼赋予创造活力。此外,这不只是一场展览,更是一个打开的社会雕塑和思想现场。它以教材为起点,却构建出艺术与社会反思的空间,具有持续的生长性和公共意义。
研讨会现场
作品中书本的可挪动设计很有意思,尤其是前面那件,挪动时形象会产生变化和破碎感——仿佛我们的欲望和理想也在被切割,让人感到自身的不完整,这种表达很有亲和力。洪波早在2012年就参加过悉尼双年展,这个展览遴选严格、视野独立,能入选非常不易。他当时的“花海”系列也极具冲击力,鲜花与枪械的对比隐喻着暴力与美好并存的状态,这一主题至今仍具现实意义。
李洪波“花海"系列
他的“拉花雕塑”同样体现出这种张力:既呼应美院自19世纪沿袭至今的学院派训练模式——西方其实早已扬弃这类方法,比如法国皇家美术学院的雕塑馆早在21世纪初就已取消,而我们仍投入大量时间在人体写生上。这类训练虽有助于造型能力,却也可能限制创造力。洪波巧妙利用纸张这一媒介,既与他早年印刷、出版的经验相关,也延续了他一贯对形式与内涵的双重探索。此次展览再次体现出这种强烈的对比与反思。
研讨会现场
我总觉得我们的教育过于整齐划一。知识更新太快,而标准课本一旦固定就难以跟上变化。在耶鲁时,我看到他们没有固定课本,教学材料可以随时增补,甚至学生也能参与推荐内容。这是一种动态的知识生成。而现在,电子化让这一切连“回忆”都难以留下。我们太依赖标准答案,却忽略了创造性的表达。背书看起来是获取知识,但若不加思考,其实只是机械重复。真正的教育应当平衡课本知识、标准答案与自由创造之间的关系,而不是陷入单一的模板。
研讨会现场
直播的意义在于激发对创造的思考,包括引入AI或影像等形式,洪波的创作本身就具有延伸为一系列艺术计划的潜力。这已超越传统展览概念,融合了劳作、交流等多元实践。目前的展览略显中规中矩,缺乏一点破坏性。就像很多高校毕业时学生撕书宣泄的场景,展览中撕碎感和释放感不足,未能传递出高考或大学毕业后的那种复杂情绪。我在大学城常看到教材被论斤售卖,知识仿佛按斤定价、毫不值钱——这种对知识缺乏尊重的现象,值得深入探讨。书籍可以衍生很多话题,不论中小学或大学教材,都能延伸出更有品质的讨论。当前中国大学教育中,除清华、北大等少数之外,很多高校教育质量参差不齐,“水课”太多。洪波的项目正好可以切入这一现实,形成有态度、有范式的社会反思。
李洪波个展「高考」展览现场
知识不仅是我们认识世界的工具,更是认识自我、构建自我的途径。我们通过知识一点一点建立起对自我的认知——使用什么样的知识,就会塑造出什么样的“自己”。标准化的课本往往塑造出标准化的身份,而开放的知识系统则可能孕育出更自由、更多元的个体。正如镜子帮助我们看清自己,却也限制了我们直接感知世界的可能,知识同样具有这种双重性。展览中的作品呈现出一种张力:既强调固化与统一,又流露可变性与差异。真正的自我建构,应当是在吸收知识的同时,保持批判与反思,不被系统完全同化,从而在约束中寻找表达的自由。
当儿童开始学习语言、进入课本阶段,才真正开始被社会和文化系统塑造,这也是体制压力开始的源头。艺术则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解构与释放方式——好的艺术作品回应被压抑的欲望,帮助我们实现自我,满足表达的渴望。如今常提到“艺术疗愈”,其实这并非新事,艺术本就具有疗伤与释放的功能。很多受过高考压抑的人来看展,正是为了找回释放的感觉。甚至撕书、毁书也不失为一种心理宣泄——我们既爱书,也渴望破坏它,以此告别过去的压力。书本并不等同于知识。真正热爱知识的人,未必拥有很多书,却始终保持好奇心与开放的获取方式。固执地崇拜课本、强制背诵、标准化考试,反而压抑了求知的本质。艺术应当坚持自由表达、反对个性压抑,让我们在约束中依然能勇敢成为自己。
李洪波个展「高考」展览现场
我选择教材作为创作媒介,源于它作为社会公共属性的特殊材料——无论个人好恶,教材是几乎每个人都拥有并深受影响的物品,能迅速建立起与观众的情感连接。它承载了集体记忆、知识结构乃至社会进程的投射,是我将无形思考转化为有形表达的理想媒介。我有意识地避开了宗教题材,尽管历史上宗教文本存量巨大,但我更关注具有普遍社会共鸣的对象。教材正是这样一个切入点,尤其小学和中学课本,贯穿了每个人的成长过程。
李洪波个展「高考」展览现场
我的创作以十年为阶段规划。第一个十年(2010-2020)我探索了“拉花”和金属雕塑;第二个十年则转向更具社会性的主题,教材成为核心材料。为此,我深入研究中国基础教育史,自1904年癸卯学制引入现代学校体系以来,教育如何塑造认知和行为。这不仅为创作提供依据,也拓宽了我对社会与人文层面的理解。感谢各位老师从拉康、哲学、社会学等角度为作品提供的丰富解读,这些是我个人知识结构中所欠缺的。艺术的表达如何与中国转型期教育、世界语言建构相结合,是我持续思考的方向。我期待在思维和学术上得到更多指引,以跨越创作中的认知瓶颈。
研讨会现场
洪波很谦虚,但他这十年的创作历程——从早期作品到如今在国家级的展览,每一件都投入了巨大的能量,不仅是精神上的,也包括体力上的。这种持续、专注的投入能力,正是在长期艺术训练中养成的珍贵素质。就像徐冰耗时多年完成一件作品那样,这种“想清楚就坚持做下去”的意志,其实比知识更难能可贵。有了这样的能力,无论做什么作品,都会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力量。洪波的作品之所以独特,正源于这种能量的凝聚与释放。我很期待他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带来更多令人惊喜的创作。
研讨会现场
洪波这十年所展现的专注与严谨令人钦佩。他做事的投入和思维的系统性,极具学者气质,这种品质不仅体现在创作中,也感染着身边许多人——不少朋友甚至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多与他交流,感受他做人做事的态度。十年看似不长,但能坚持把一件事做透、做深,并不容易。洪波的思考方式具有鲜明的个人性,不容易被外界摇摆,和他交往常会被他“倒逼”着更深入、更有效地思考问题,可以说他是一位真正具有社会学意义的当代艺术家。他注重创作前的调研与设计,更愿意以“对话”而非“研讨会”的形式开放分享自己的思考过程。这种将创作逻辑与公众、批评家互动的方式,极大地丰富了展览的意义,也让背后的文化力量得以传递。洪波的作品或许不属于大众流行,却深深扎根于集体记忆,引发持续而深层的思考。这正是他创作的独特价值所在。
一个好的展览应当具备充分的讨论空间。此次以高考与教材为核心的展览,可在以下几方面进一步深化:第一,教材的历史维度。现有展品多采用较新教材,如能纳入更早版本,可强化集体记忆的层积与变迁,突显“教材”本身在中国文化中的经典地位及其背后的规训意味。第二,身体的隐喻与张力。作品将书本堆叠成青春的面容与身体,呼应了青春期特有的敏感与造作,也与教材所代表的秩序形成强烈对比。这种“身体—知识”的视觉关系值得深入挖掘。
李洪波个展「高考」展览现场
第三,焦虑与释放的仪式感。高考如同一场全民“赌注”,承载家庭与个人的期望。展览可更充分呈现这种焦灼感,例如通过“拾起—丢弃—再拾起”的互动行为,隐喻难以卸下的负担。展览最终引发的是对规训文明与青春生命之间张力的思考:在AI时代,教材是否仍是必要的?我们如何面对标准化教育与个体自由之间的冲突?一个好的展览不在于给出答案,而在于持续推动观者反思根本的人性与制度问题。它的意义,正存在于不断延展的讨论与叩问之中。
研讨会现场嘉宾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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