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由长沙市文化旅游广电局主办，长沙博物馆与东莞市博物馆联合承办，广州博物馆特别支持，长沙博物馆中华文明特展系列“西风东渐再出海——东莞市博物馆藏清代外销精品展”在特展二厅向公众开放，展出广彩瓷、广珐琅、广绣、外销画、外销扇、漆器、银器、广雕等150余件清代外销精品。

这些兼具东方技艺与西洋审美的展品，生动再现了18至19世纪中西贸易与文化交融的辉煌历史，引领观众走进一段“西风东渐再出海”的跨洋文明对话。

盛行西方的“中国风”

本次展览共分为四个单元：“海上丝路的东西两端”聚焦广州在“一口通商”政策下的贸易盛况；“中西合璧的广作定制”单元以广彩瓷与广珐琅为代表，展现外销品在器型、纹饰上迎合西方审美，工艺上延续中式传统，体现早期“全球定制”的文化融合；“神秘东方的欧洲想象”单元通过广绣、外销扇与漆器，揭示欧洲对东方的浪漫化想象；“精工细作的海贸珍品”中，聚焦外销银器与广雕，凸显其珍贵材质与高超技艺，成为兼具实用与艺术、被西方珍藏的东方瑰宝。

广彩山水庭院人物图盘是本次展览中的第一件展品。瓷盘主题纹饰为典型中国风情的“满大人”图案。此概念出现于17世纪晚期，本是欧洲人对清朝满族官吏的称呼，雍正、乾隆时较为多见。这类纹饰多描绘清朝官吏或家人们在悠闲环境中的场景，折射的是欧洲人眼中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此类外销瓷，能够满足欧美客户了解东方的好奇心，常被放置在餐边柜或陈列柜内作陈设器。

自1757年起，广州成为欧美商船唯一的停靠口岸，十三行商馆区外商云集，黄埔港船只络绎。这一独特的贸易政策推动广州手工业蓬勃发展，瓷器、漆器、丝绸等商品远销欧洲，催生了盛行西方的“中国风”艺术潮流，东方意象融入欧洲装饰、建筑与日常生活。

铜胎画珐琅锦地开光镇海楼图八角盘描绘了广州镇海楼远景。镇海楼是可俯瞰整个广州城的制高点，自珠江水路入广州城，一眼便能望见，因此也成为近代外销中代表广州乃至中国的图案符号，并广泛出现在各类器物的装饰图案中。

《西厢记》题材也是中国外销艺术品中的最常见的装饰纹样之一。这件青花矾红描金《西厢记》图盘的主题纹饰为《西厢记》中的“张生跳墙”桥段。《西厢记》在明清时是家喻户晓的爱情故事，寄托了人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愿望，也成为明清时期瓷器、珐琅器图案常用的故事题材。

也有很多外国客商在广东直接购买具有浓郁本地风格的外销品。展览展出一件典型的中式风格熏炉，具有鲜明的中式风格：三足鼎立，配有双耳，上面还雕刻着各种吉祥图案。东莞是重要的香料产地之一。从宋代开始，东莞就开始种植一种名为莞香的香料，它在沉香中属于较为珍贵的品种，大量销往内地。

作为定制的纹章瓷

“定制”是本次展览中的一大亮点，本次展出了多件定制的广彩瓷。

东莞市博物馆馆员马牧原野介绍，一口通商政策实施后，许多国外客商只能通过广州上岸进行商贸洽谈。如果他们想购买瓷器，例如从景德镇窑口采购，成本过高且运输损耗大。因此，广东本地商人从景德镇运输白色瓷胚到广州，进行彩绘和二次烧造，从而形成了广彩瓷。这种本地烧造的方式还有一个优势，即方便外来客商定制。客商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指定图案和器型，直接在当地定制并烧造，这为外国客商提供了便利。

“整个定制过程是比较漫长的，尤其是烧制环节。对于一些外销品类，客商们通常了解海外生意的周期。他们第一次来时会支付定金并提出要求，可能需要等待一年半载甚至更长时间，等到下次再来时才能取货。有些客商甚至需要等待两三年才能拿到定制的工艺品。”

纹章瓷是典型的订制品。这批装饰有特定的撰文纹章图案的瓷器，包括皇室、国家、城市、家族、个人、公司等纹章。见证了欧洲“中国热”时期的中上阶层审美趣味，也体现了东西方文化的融合性发展。

这件青花矾红描金纹章纹浅瓷盘绘制的是爱尔兰的金家族的金斯伯勒男爵的纹章。该盘由家族中罗伯特-金于1748年定制。据考证，罗伯特于1740年继承其父亲的爵位成为准男爵，1748年被封为男爵。

还有一件广彩描金纹章纹瓷把壶。该壶为哈钦森（Hutchinson）家族约1750年在广州定制，该家族曾在中国定制多套纹章瓷。

不仅是广彩瓷，在另一个外销品类银器中也出现了很多徽章图案。马牧原野解释道：“这些徽章通常是大家族用来代表家族历史和传承的标志性图案，它们可以定制在瓷器或银器上。由于定制徽章的需求量很大，广州的工匠们逐渐形成了一种惯例：在制作这些物品时，会先预留一个空白徽章的位置。这样做的原因是，现场定制徽章的过程较为繁琐。因此，工匠们会先将物品制作完成，并在上面留出空白徽章的位置，以便后续根据客户的具体需求进行定制。这种方式类似于今天我们在购买物品时，在上面刻名字一样，是一种便捷的操作方法。”

以本土技法回应西方需求

从织金叠彩的广彩瓷到流光溢彩的珐琅器，从构图饱满的广绣到巧夺天工的漆器，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幅琳琅满目的历史画卷。这些艺术品不仅是清代工艺巅峰的见证，更是文明对话的载体。它们见证了中国工匠如何以本土技法回应西方需求，在器物之上实现中西美学的和谐共生。

展览展出了多件以“出游”为题材的珐琅器，画面中的人物通常穿着华丽的服装，展现出浓郁的贵族气息。

广珐琅特指广东制作的珐琅器以金属胎体为主，包括画珐琅、透明珐琅、掐丝珐琅、錾胎珐琅等多个工艺种类，尤以画珐琅和多种工艺结合的复合珐琅最负盛名。当时的工匠们将外来珐琅技术与中国传统釉料相结合，进行了大量创新尝试，使这些珐琅器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风格。铜胎画珐琅是广珐琅的核心品类，常与外销瓷一起组合搭配，成为西方社会流行追捧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日用品。

文艺复兴之后，地理大发现使欧洲人摆脱了宗教的禁锢，他们渴望探索世界，旅游成为上层阶级的流行活动。这些上层阶级人士有充裕的时间和金钱去各地游玩。这种旅游风潮也促使欧洲本地的艺术开始关注这一题材，甚至出现了专门绘制此类题材的画家。这种题材随后被外国客商带到中国，他们要求中国工匠将这些图案绘制在外销器物上。它们不仅展现了中西文化的交流与融合，也成为了当时中外贸易的重要见证。

广作外销扇集多种精细工艺于一体，与中国传统扇有着明显区别。中国传统扇面是近看小品，是文人雅士的怀袖雅物。而进入欧美市场的外销扇，扇骨材质多样、扇面色调艳丽，是专为西方社交场景设计的艺术配饰。尽管扇面题材选用了东方元素，但整体创作仍是西方社会的风情投射，这种外销艺术中的混搭，成为18世纪欧洲社交场上的流行符号。

黑漆描金扇是清乾隆至道光年间流行于欧洲的外销扇式样。描金又名泥金画漆，常以黑漆或朱漆为地，用金粉或银粉描绘花纹进行装饰。这把扇子最珍贵的地方在于它的完成度和保存状况。扇子上的人物并非平面绘制，而是用漆料堆砌成立体形象后再进行描绘。在开合过程中，这种立体部分很容易磨损。然而，经过这么多年，这把扇子依然保存得非常完整，这非常难得。

文明对话与互鉴

这些兼具东方技艺与西洋审美的展品，生动诠释了中外贸易往来与文明互鉴的历史篇章。而本次展览的核心亮点，并非某一件单独的珍宝，而在于所有展品作为一个整体，共同讲述的“早期全球化”故事。

东莞市博物馆收藏了一整套广彩瓷餐具，共81件，足以供一个大家族共同用餐。此次展览展出了其中的12件，包括壶、盘、罐、杯、碟、调味斗等器皿，其纹样以花鸟人物为主题。套装餐具的出现与发展，是欧洲饮食文化变革的重要标志。18世纪40年代，成套的银质或陶瓷餐具的整体形态基本形成，这标志着欧洲饮食礼仪的逐渐完善和餐桌文化的成熟。

一件彩绘喜燕图折扇的扇面上描绘着一只燕子停在电线上。19世纪晚期，欧洲许多大城市已经出现了电线杆，不过在此之前，电报杆的出现更为早期。因此，扇面上的图案可能描绘的是电报杆。这一细节反映了当时欧洲工业化进程对艺术品的影响，也体现了中西文化交流的深度。

长沙博物馆馆长周慧雯表示：“我们希望通过这个展览，让观众感受到文明因交流而多彩，因互鉴而丰富。从清代珠江口的商船到今日全球化的浪潮，变的是贸易的形式，不变的是文明对话的渴望。这批外销艺术品，是数百年前‘一带一路’上生动的文化使者，它们所承载的互鉴精神，仍在指引我们以开放包容的姿态拥抱世界。”

此次展览是2021年长沙博物馆的长沙窑到东莞展出后，东莞市博物馆的一次回访，也为两地市民的文化交流搭起一座桥梁。周慧雯馆长进一步补充道：“通过与东莞市博物馆的深度合作，长沙博物馆进一步丰富了展览题材，提升了策展能力。同时，这也是长沙博物馆积极融入‘一带一路’文化建设的具体实践。通过这些外销艺术品，长沙的观众可以更直观地理解本地在全球化历史进程中的位置，增强文化自信，激发城市文化活力。”

作者：江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