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微信,
请点击右上角。
再选择[发送朋友]
或[分享到朋友圈]
2025-10-27 20:04
文 | 王媛 来源:努斯文化公众号
在当代艺术的纷繁图景中,沈敬东以其标志性的绚烂色彩与童真形象,构筑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视觉王国。他笔下的“英雄”、“小王子”和那些开着“国际玩笑”的孩童,超越了文化隔阂,成为一种世界性的艺术语言。然而,在这看似轻松戏谑的表象之下,涌动的是一位艺术家对身份、时代与生命本质的持续追问。
幽默,是沈敬东的艺术方法论,更是他的人生哲学。它并非对沉重的逃避,而是一种主动的化解、智慧的疏离与坚韧的反抗。这种力量的源头,深植于他的人生轨迹之中——从南京大厂工业区的集体生活,到十八年军旅生涯的规训与自省,再到不惑之年破釜沉舟的“北漂”……他将个人与时代、集体与个体的碰撞与张力,悉数内化,并最终升华为一种举重若轻的美学。
本次努斯对谈,试图穿越作品的表层,抵达艺术家创作的核心引擎。我们循着他从金陵到北京的足迹,探寻其幽默底色如何形成,见证其创作思想与手法如何一步步成熟。对话中,沈敬东坦诚地剖析了他的困惑、勇气、商业成功后的自省,以及对艺术史的谦卑仰望。他的理想,是“做当代艺术的齐白石”,让艺术回归生活,于简单中蕴含深意。
在这里,幽默不再仅仅是风格,它是一种深刻的“解法”。它为我们提供了一种重新审视自身处境与时代浪潮的视角——当现实过于坚硬,或许我们可以选择,用一种带着微笑的智慧,将其化为值得玩味与深思的艺术。
这,正是沈敬东带给这个时代,一剂温良而有力的良药。
——王媛
![]()
采访现场 沈敬东工作室
对谈人:努斯文化创始人王媛(以下简称“王”)
艺术家:沈敬东(以下简称“沈”)
第一章
金陵岁月:内向者的色彩启蒙与温柔烙印
王:沈老师,我们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您成长于南京大厂工业区,那是一个充满集体主义气息的“小社会”。这种环境对您性格底色的形成,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沈:那是一个很特别的环境。同学的父母基本都是工人,厂里有学校、游泳池、饭堂、医院,完全社会主义的感觉。我父亲是厂里子弟学校的美术老师,但他对我的教育很宽松,从不强迫我画画。我父亲特别喜欢画画,一到周末就拿着画板去农村画牛、画鸡鸭鹅。我受他影响,也会跟着他去画。8岁那年,我在他指导下画了一幅农村丰收的画,参加南京市少儿美展,还得了奖,那个小册子我现在还找得到。(笑)那可能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画画能带来外界的认可和表扬。
![]()
全家合影 (下方右沈敬东)
王:您曾提到是爷爷奶奶带您更多,特别是奶奶,她是一位怎样的人?
沈:我奶奶是个很要强,也特别讲究的人。她出身在南京大行宫一带的富庶家庭,小时候是拿“袁大头”当玩具的。她出门必定打扮得利利索索,脸上要涂鹅蛋粉,头发用那种树的刨花水梳得油亮亮的。那时候还专门请人上门“弹脸”,用线把脸上的汗毛绞掉,保持光洁。她对我这个长孙非常宠爱。
王:那您的母亲呢?您的性格更像母亲?
沈:是的。我母亲是一位非常温和、善良的小学老师,平时不多言不多语。她对我们从来不打骂,但她会默默关注你。她对我做的任何决定,比如后来我从学校辞职,她从来不明着反对,她的不反对,其实就是一种支持。这种温和与包容,可能是我骨子里更底层的东西。
![]()
13岁,南化公司职工子弟第二中学美术兴趣小组,教师赵家兴,1978年,后面站立者为沈敬东
王:所以,奶奶对“美”的讲究和母亲温和包容的性情,共同塑造了您内向却敏感、追求形式感却又充满善意的性格底色。
沈:是的。我上课从不发言,老师也从不点我名,但我成绩挺好,每年都是三好学生。我爷爷奶奶带我时间比较多,比较宠我,这种带大的孩子可能会有点孤僻。那时候没什么娱乐,别的孩子打弹珠、爬树,我更多的乐趣就是自己在家照着画报、《大众电影》画明星,逮到什么画什么。
![]()
晓庄师范毕业照,1984
王:但在这温和的内向之下,似乎也埋藏着惊人的执拗。听说您从晓庄师范毕业后分配回学校任教,为了考南艺,经历了不小的风波?
沈:(笑)是。当时觉得当小学老师“没出息”,一心要考出去。但学校校长不放人,第一年不让考,第二年、第三年还是不让。我一气之下,就辞职了。那时候是80年代,一份铁饭碗,没人会这么干。我父亲很担心,一大早坐在家里劝我,说当老师也挺好。但我就是觉得“不行”,非要考。
王:没有单位证明,您怎么报名呢?
沈:姐夫帮我去街道搞了个证明,以社会青年的身份报考。后来老师告诉我,他当时一看我材料,初中毕业,在社会上“混”了六年,差点不敢要我。(笑)但考试嘛,最后还是看成绩。我以专业成绩第一名考进了南艺。
王:听您聊起当时面试时老师问您最欣赏的艺术家,您回答了毕加索?
沈:对,印象太深了。老师一听到,愣了一下,然后很严肃地跟我说:“我们是培养艺术工作者的,不是培养画家的。”他这一回答,我心想:完了,可能答错了。后来我琢磨,在那个语境下,我要是说喜欢列宾,可能就更“安全”一点。(幽默地笑)
![]()
南京艺术学院期间
王:在晓庄师范,您遇到了影响深远的管策老师,第一次接触了超现实主义。这种冲击具体是什么?
沈:对我刺激很大。我们之前学的是苏派的写实训练,但去管老师家,看到他画的那些充满潜意识梦幻的般、黑白素描的超现实作品,画一个头没有脸,全是阴影……我从来没见过。它告诉你,艺术不一定要画你眼睛看到的,可以画你心里想到的,甚至是你梦里荒诞的。
(采访手记)继承父亲绘画天赋、在性格底色中还有奶奶的“讲究”赋予对形式美、对视觉精致感的先天追求与执着,母亲的“包容”塑造了沈敬东内核的温和与善意,使他的幽默远离尖刻,成为一种化解而非伤害的力量。在铁饭碗时代毅然辞职,报考南艺所展现的“执拗与机敏”、以及管策老师打开了那扇敢于变形、敢于戏谑的门……这时候,沈敬东的人格拼图已基本完整。他的幽默,由此成为了一种深植于其生命经验、自然而然的强大方法。
第二章
军旅淬炼:在统一中寻找“自我”的形状
王:从南艺毕业后,您进入了前线文工团,这段18年的军旅生涯,对一位艺术家的个性意味着什么?
沈:一开始很不适应。艺术学院散漫惯了,受不了管束。我记得刚发军装,自己穿上都觉得不像个当兵的。后来团里把我们这批人下放到基层部队锻炼了四十几天,真正体验了军事化生活,回来后才有点军人的样子。领导还表扬我变化大。(苦笑)这种环境要求你整齐划一,但艺术的核心又是张扬个性。这种内在的撕扯感非常强烈。
王:在当时大多数人看来,从军是一条理想的道路,但对于一位艺术家,这似乎意味着一种身份上的挑战。
沈:是的。记得有一次团里排练话剧,同事们觉得好玩,都穿上正式的军装拍照留念,我也跟着拍了一张。但当照片洗出来拿在手里时,我看着照片里的人,心里咯噔一下——感觉那是一个“不认识的自己”。“我到底是谁?是一个军人,还是一个艺术家?”这个追问,从那时起就再也绕不开了。它成了我长期以来的困惑,也成了我后来创作的动力。
王:军队“统一”的规训,似乎并没有完全压抑您对前沿艺术的渴望。您提到过当时一听哪里有进口画册,您和朋友们都会骑着车跑去看。
沈:那是90年代,获取信息的渠道有限,也没网络。我们对西方当代艺术的了解,就靠零零散散的杂志和一些流传的进口画册。我记得当时南京有位艺术家,家里有安塞尔姆·基弗(Anselm Kiefer)的画册。德国新表现主义的那个大师。我们一听说,就好像听到了宝藏的消息,一帮人立刻骑着自行车就跑到他家里去,就是为了亲眼看看那些画册。
王:看到画册的感受是什么?
沈:那种画面的力量感、材料的运用、宏大的叙事……是一种直接的、视觉和心灵的冲击。这些画册,还有后来去老师家看超现实主义创作的经历,它让我知道,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王:正是这种内在的撕扯与对自由的渴望,直接催生了您90年代中后期的《英雄系列》。您最初用摄影自拍的方式,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军装英雄,当时想表达什么?
沈:当时是观念摄影热。我把自己拍下来,放大成一米多两米的大头像。内在的想法其实就是——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英雄。穿着军装,本身就带有这种符号意味。但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有对英雄主义的向往,也有个体在宏大叙事下的那种不适、疏离,甚至是一点荒诞感。我画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一个在英雄外壳下,有点不知所措、却又在暗自观察和思考的普通人。
王:这种“军人”与“艺术家”的双重身份,是否让您开始自觉地对“身份”本身进行探讨?
沈:“身份”这个问题,就在那时变得无法回避的。我穿着军装,是个“军人”;但我内心向往的,是自由的“艺术家”。我到底是谁?这种个体与集体、内部与外部的冲突,让我意识到,“身份”不是一个固定的标签,而是一个可以追问、可以塑造的过程。
王:这是否意味着,您后来的《英雄系列》,其核心并非简单地画一个军人,而是对“军人”这一身份进行个人的、当代的艺术解读?
沈:没错。我画的不是雷锋,不是黄继光,我画的是我自己。我是在用“军人”这个最具集体主义色彩的符号,来表达一个个体在其中的真实感受——有向往,也有疏离;有崇高感,也有一点荒诞感。九十年代当代艺术界开始关注“身份”问题,我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军人”这个与我生命经验最相关的身份符号。英雄形象代表的是崇高,我们这一代人都是这么被教育出来的。但是改革开放进入市场经济时代,现实追求金钱至上,崇高的理想实现不了。人们开始质疑,进而迷茫了。我的作品就是想反映这些变化。
(采访手记)这个“照片顿悟”的经历,解释了沈敬东为何会走上一条与绝大多数军旅艺术家不同的道路。他的创作从起点上,就充满了深刻的自我审视与现代性思考,这使其“幽默”超越了风格层面,成为一种解决内在生命冲突的哲学方法。
![]()
沈敬东《百家姓》(6幅) 2020-2024布面油画50x60 cm
间奏
精神的漫游者:在音乐、文学与书法中栖居
王: 除了绘画,您还有哪些兴趣爱好?
沈:其实爱好挺多的,比如音乐、戏剧、文学、诗歌啊,我都喜欢。上学那会,就经常跑到音乐系的琴房里听他们弹琴、唱歌,去听音乐会。在文工团的时候,周围都是音乐和舞蹈,可惜就是我没学会任何乐器。年轻的时候喜欢摇滚,迈克尔·杰克逊、崔健、窦唯、许巍、朴树,都特别喜欢。戏剧也爱,京剧、越剧,老生、花脸那种唱腔,我都觉得很有味道。
王:会给您的绘画创作带来直接的灵感吗?
沈:这种灵感都是潜移默化的,它不是直接的,是一种滋养。是藏在画面节奏、色彩韵律后面的东西。就像你吃饭长身体,不是吃哪口饭就长哪块肉,但它构成了你全部的血肉。
王:那文学呢?您曾说自己年轻时算是个“文学青年”。
沈:(笑)是,那时候看书很杂,中西方的名著都看。85之后那批中国作家,莫言、贾平凹、王安忆、王朔、史铁生、王小波……他们的作品我基本都看过。文学让你理解人,理解社会的复杂,也拓宽了你感受世界的深度和广度。
王:您也一直坚持练习书法?
沈:对书法是特别喜欢,年轻时候有点基础,虽然练得少,但看得多,也做过一些系统研究。这两年对唐诗宋词也特别感兴趣。这些传统的、经典的东西,和当代艺术一点都不冲突。
![]()
沈敬东《手势表情包》 2021-2022布面油画40x50 cm (每幅)
王:您这种丰富的精神生活,似乎对应着一种极其简单、甚至堪称“低物欲”的日常生活。您平时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
沈:我这个人对物质没什么要求,真的。你看我中午就在艺术园区的食堂吃饭,15块钱一荤一素就打发了一顿,每天如此。吃穿用度,我都不是一个讲究的人,够用就行了。很多江苏人来北京不习惯气候和饮食,但我无所谓,不讲究,所以就习惯了。在北京二十多年,我的生活圈很简单,就是工作室、美术馆、画廊,其他地方都去得少,感觉跟我没什么关系。
王:所以,这种广泛的文艺爱好与极简的物质生活,共同构建了您作为一个艺术家完整而自足的精神生态。
沈:人吃饱了之后大部分人不知道有什么精神需求,而每个人的精神需求也不一样。像我这种人其实把物质看得并不高,实际上我觉得时间越来越宝贵,希望自己能够多出好作品吧。
![]()
沈敬东《情书》 2025油画+丙烯60x50 cm
第三章
北漂破局:“土味”波普的诞生与市场的共鸣
王:2004年,您已近不惑之年,却毅然辞去部队铁饭碗北上,这个决定背后的勇气从何而来?
沈:其实这个念头一直有,只是缺少一个契机。当时红门画廊邀请我来北京做访问艺术家,提供一个月的生活费,我觉得是时候了,跟部队请了个假就来了,说进修就再也没回去(五年后我离开了部队)。当时很多人不理解,但我跟自己说,再不闯,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来北京的时候,心里也没底。
王:初到北京,现实如何?
沈:我刚到北京,在费家村的工作室安顿下来没两天,正蹲在门口晒太阳呢,就来了两个人,一个中国人带着一个老外,说来工作室看看。我带着他们看了我从南京带过来的几张画,其中就有那种陶瓷风格的画。他们看中了,当场就问价钱。我懵懵懂懂地报了个价,大概几千块钱吧,没想到他们真买了。那两张画都不大,大概50x25cm。我当时心里就一个念头:“嘿,这天上还真能掉馅饼!” (笑)那种感觉很不真实,但又是实实在在的鼓励。
![]()
沈敬东《财神爷》 2024树脂限量 1000
王:您也提过如果早来北京10年就完全不一样了。为什么这么说?
沈:在南京做展览和在北京做展览,影响力是完全不同的。在北京,你对时代的脉搏感受更直接,调整起来也更快。但话又说回来,我们这代人,年轻的时候要面临结婚生子各种现实问题,真要放下一切来北京“赌”一把,需要很大的勇气。要是当时我一张画能卖200块钱,我绝对不工作了(笑)。我当时还是胆小,缺了那点勇气。后来我写了篇文章叫《北京天空上有馅饼——看北京费家村、索家村现象》,没想到还吸引了一些人看了文章跑来北京闯荡了。
王:您到北京后,艺术语言迅速成熟,形成了那种光滑、鲜亮,带有陶瓷感和“塑料感”的标志性风格。为什么选择这种视觉语言?
沈:来北京前,我就在做陶瓷风格的实验了。我就是觉得那种光泽好看,很特别。它光鲜,但不真实,没有温度,甚至有点脆,就像我们看到的很多社会表象。有人说是“塑料感”,我觉得说对了,我们生活的世界不就是表面光鲜、内里脆弱吗?我用这种色彩,就是想说:你看,这个世界多漂亮,但也多假。
王:“英雄系列”在北京一炮而红,市场反馈热烈。市场反馈与您创作的初衷一致吗?
沈:市场是一个很大的刺激。它让你知道,你的表达有人共鸣。那时候画卖得好,别人喜欢,我就多画一点。但你也得警惕,不能完全被市场牵着鼻子走。我骨子里那个“求变”的劲儿一直在。画了几年英雄,我就开始觉得不满足了,想突破自己。
![]()
沈敬东《群魔乱舞》2025年布面丙烯150x300cm
第四章
生命沉思与风格嬗变——幽默的深化与升华
王:在“英雄系列”获得巨大成功后,您出人意料地转向了《包扎系列》,从对外部身份的探讨,转向了对生命脆弱的内部凝视。这一转变的契机是什么?
沈:那段时间,我母亲去世,儿子腿也受伤。你会真切地感受到,人是多么脆弱。所以“包扎”不只是身体的,也是心理的。也有一种对生命境遇的悲悯和关怀。其实有很多解读,也是对整个社会的感受吧。
王:紧接着的《小王子系列》似乎是在这份对脆弱的认知之上,生长出的一种更为永恒和纯真的力量。您是如何与“小王子”这个形象结缘的?
沈:说起来有点偶然。最初是朋友请我画一张小王子作为海报,我很喜欢那本书。画完了以后,没想到很多人喜欢。
![]()
沈敬东《小王子与玫瑰》 2023布面油画50x60 cm
王:您笔下的“中国小王子”,与圣·埃克苏佩里原作中的形象,有什么不同?
沈:原著作者不是专业画家,他只是勾勒了一个大概。我把它画得更圆润,更可爱,色彩也更鲜明。这是一种东方式的、带着温柔滤镜的凝视。但内核是相通的。比如书里有一段,小王子说,如果你跟人描述一栋房子多漂亮,人家无动于衷,但如果你告诉他这房子值一千万,他就会大叫“哇,多漂亮的房子!”(笑)这太精准了!我们这个世界,不就是习惯于把一切美好都量化、物质化吗?小王子一眼就看穿了这种荒谬。
王:我通过AI解读过您的《小王子》,它说: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是“向外探索世界”的旅人;沈敬东的中国小王子,则是“向内凝视人心”的孩子。您认同吗?
沈:(点头)这个说法有点意思。
![]()
沈敬东《小王子》《小狐狸》 2024铸铜限量 20
王:您说特别喜欢《国际玩笑》系列,从2016年创作至今,不同时期不同样式的这个国际玩笑,一组12张,每次都在不断的变化翻新,国内外参加过很多次展览。为今年11月即将在上海举行的个展,您再次创新了这个系列,用霓虹灯管制作了之前的5幅作品。您是如何考虑的呢?
沈:我觉得《国际玩笑》更能表达我对这个世界的一个看法,战争、冲突、各种荒诞的现实……画这个系列,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将近10年断断续续画了好几个系列,装在扫地机器人上面可以移动的,做成贴纸的,去农村的墙上画,还被保安来制止,有画儿童的、受伤的人,各种版本都有。有一种幽默在里头。
这次展出的五幅《国际玩笑》其实是以前的作品,我只是用霓虹灯换一种形式把它表达出来,使展览稍微有一些新意。虽然霓虹灯也有很多人运用过,但是呢,我把它运用到我的作品中间,还是会让人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采访手记)沈敬东老师的幽默在这里,变成了一种武器,一种态度,一种在荒诞中保持清醒和自由的方式。
![]()
沈敬东《合作愉快》 2025布面丙烯100x100 cm
终章
幽默作为一种方法——与时代和解,与自我同行
王:回顾您的创作历程,从集体中走出,探寻身份,记录时代,幽默始终是贯穿其中的主线。它对您而言,究竟是什么?
沈:熟悉我的人都知道,其实我这个人挺幽默的,我很会讲些冷笑话。这可能也是我跟世界打交道的方式。我们这代人,经历了太多变化,太沉重了。如果你老跟生活较真,你永远是痛苦的。幽默实际上是对一种现实生活的化解,就跟中国人爱讲段子一样,这是中国人的一种智慧,也是一种韧性。我希望我的画传递这种幽默的感觉。
王:您说搞艺术其实是“比较折磨人的”,能具体谈谈这种感受吗?
沈:是啊,艺术这东西,它难就难在看不见摸不着,没有标准答案。你永远不满足,永远在怀疑自己,画出来的这条路到底是对是错。可能这完全是个错误,也有可能。(笑)但是每一个笔触、每一根线条,都要实实在在落在画面上,这又很真实。就像搞音乐的人,绝不能允许一个噪音出现,欣赏者单纯地享受就可以了。搞艺术不容易,其实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对自己常怀疑,但对艺术还是真诚的。
![]()
沈敬东《国际玩笑》 2025霓虹灯高 80cm
王: 您如何评价自己如今取得的成就?
沈:我从来没那么觉得自己怎么样。其实我是个幸运者,真的也是个奇迹。那么多画画的人,很多都埋没了,我得到了市场和行业的认可,这很幸运。美术史上能留下来的就两类艺术家,一类是开创者,一类是集大成者。作为艺术家,肯定还是希望自己能留下来。
王:您的理想是什么?
沈: 我的理想,是做当代艺术的齐白石。当代艺术很多都晦涩、前卫,跟普通人是有距离的。但齐白石画鱼虾老鼠、萝卜白菜,都是生活里的东西,很简单,但背后又有东西。我就希望我的创作是离生活很近的,画得很简单,但背后又有点啥,比如观念,还是思想。
王:您希望自己在当代艺术史上留下什么样的痕迹?
沈:进入艺术史很难,能有一些作品给人留下印象,就很好了。我中专的老师,80多岁了,他说过一个艺术家有10件作品能留下来,就非常了不起。我做了英雄系列、包扎、小王子、国际玩笑、百家姓和聚会系列,我再做四件、六件,或者再做10件留下来,把之前的覆盖掉……有这么几件作品能让人记住,就不错啦。当然,重不重要,不是我自己说了算的,是历史选择的。
![]()
沈敬东《包扎》 2024布面丙烯69x49 cm
策展人手记|王媛
2025年11月1日,《游戏厅——沈敬东的MINI展》即将在上海M50厘米空间开幕。为本次策展拜访沈老师工作室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MINI展”、以及后来很快确定了《游戏厅》作为展览名。细想这绝非随意或谦逊,其本身就是一种“沈敬东式”的智慧……
因此,这个“游戏厅—MINI展”本身就是理解沈敬东的第一件展品。观众可以亲身体验:如何用微笑面对复杂,以玩笑化解沉重,并在那份标志性的会心一笑中,感受幽默如何成为穿透时代迷雾的良药。
编 后
沈敬东的艺术之路,是不断自省、突破与时代对话的过程。历经生命沉淀,幽默从戏谑升华为包含悲悯、反讽与自由表达的成熟哲学。
就在不久前,沈敬东入选2025福布斯中国当代艺术名家,评语中这么写道:“他以独特的视觉语言和批判性思考闻名,尤其擅长通过卡通化的形象解构严肃主题,反思历史、战争与权力体系。其代表作‘英雄’系列以夸张的造型、鲜明的色彩塑造军人形象,既带有波普艺术的戏谑,又蕴含深层的文化隐喻,在国际上广受关注。”
这份国际性的关注与认可,为他数十年的艺术求索写下了有力的注脚。从南京厂矿的童年,到18年军旅的淬炼,再到北京工作室的坚守,沈敬东最终将个人的生命史,锻造成了一种能与世界共鸣的当代艺术语言。
![]()
展览信息:《游戏厅》——沈敬东mini
展开幕:2025年11月1日
展期:2025.11.01 - 11.30
地点:上海M50厘米空间(上海莫干山路50号5号楼101)
关于艺术家
![]()
沈敬东
当代艺术家。1965年生于中国江苏省南京市,1984年毕业于南京晓庄师范学校美术班,1991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版画专业,1991-2008年政治部前线文工团。现在工作生活于北京和南京。2025年入选福布斯中国当代艺术名家。
分享到微信,
请点击右上角。
再选择[发送朋友]
或[分享到朋友圈]
